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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东北】抵达不了的情人(小说)

来源: 免费文学网 时间:2022-04-19

一、

赵梅是我上二年级时的同桌,如果她一不小心,长长的睫毛下扑闪着的两只清亮的大眼睛,就会与我的目光相遇。不知道为什么,我很希望就那样和她互相看着,可是,她却总是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转移过去视线,粉白的脸蛋儿还会像年画上的梅花儿一样,忽地红上一会儿呢。

赵梅长得好看,学习也好,人家是大班长。蔫巴淘的我跟她相比起来,用一个成语形容那就是个相形现绌。

老师宠着赵梅,同学们都拥护赵梅。有了撑腰的赵梅根本更是不把我给放在眼里,即使偶尔我闯进她眼睛里了,也被她当成了眼中钉给处置了完事儿。

上课的时候,我一过了书桌中间的三八线界,哪怕只是胳膊肘儿无意地越过了雷池一丝儿,她都会咬牙切齿地用她的小胳膊肘出其不意地用力一顶,就把疼得呲牙咧嘴的我给顶了回来。

总是受她的凌人盛气,可是,我却依然是那么愿意跟她同桌,她推我疼是疼,可短暂的疼痛之后全是舒服的感受。那种体验,用王洛宾的歌词说正是“我愿做一只小羊,跟在你身旁,我愿你每天拿着细细的皮鞭,轻轻抽打在我的身上。”若用今天的话说,却是有些犯贱。

我的个子比赵梅高一头,我打败她就是个玩儿。没打她不还手报复她,那是咱男子汉大丈夫,好男不跟女斗。

在这样有滋味儿的日子中,不知不觉地就该上三年级了,我多么希望还能跟赵梅这个野蛮的女同学同桌啊。可惜,我的成绩不争气,我留级了,就这样我的美梦成了南柯一梦。

宣布我留级那天,回家我借故肚子疼都没吃晚饭,躺在被窝儿里还默默地哭了好久。

我不是惋惜自己留级了,而是惋惜再也没有机会跟赵梅同桌了。

从此后,我虽然差不多每天也都能看到同一个学校里上学的赵梅,可是,我们俩谁也不搭理谁。我知道她是从心里没想搭理我,可我却是装做不搭理她的,我的心里非常想搭理她。

从留级以后,可能是心无旁骛了吧,我突然很努力学习了,而且对于读书我一直都想读下去,只要赵梅读下去我就会不停止。只是我再努力也没达到跳级赶上赵梅的水平。当然,我不灰心,不就差一个年级么?

二、

上初中的时候,我和赵梅突然又有了些接触,那还得感谢我姐姐,因为我姐姐嫁到了赵梅家对门。

我内心升腾起无限希望,隔三差五就找理由去姐姐家。

赵梅已经长成大姑娘了,她的野蛮劲儿几乎没有了,代替的都是女孩子的娇羞和温柔,当然那双大眼睛没变,就像两汪清澈的湖水,更好看了。

每次我去姐姐家,都会故意装做无意地在门口碰到她,再顺便跟她说几句话,而那些话都是与学习有关的。

赵梅只当我是虚心向学习好的她请教,看样子很有成就感,也就真诚地跟我说我提出的关于学习的任何话题。

看到她美丽而真诚的样子,我心里无比甜蜜。

后来,赵梅还经常邀请我去她家屋里探讨学习上的事情呢。

这情形让我姐夫看到了,还戏谑我说,哎,我看你小子是看上赵梅了吧?

我说着姐夫别胡说,脸却突然热辣辣的了。

姐夫和姐姐则一唱一和地说,从相貌上你们俩还真是天生的一对儿,可是,人家赵梅学习那么好,不可能窝在咱山沟沟儿里,你可得加油好好学习啊。要不,可没戏。

我听了姐夫和姐姐的话,如醍醐灌顶,真的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,也产生了空前的紧迫感。

我对学习抓得更紧了。

我依然经常带着问题去姐姐家对门儿找赵梅请教。

那是个星期天,赵梅的父母都出去干活儿,家里就赵梅一个人。

我进屋看到她家的炕上放着的桌子上,铺满了书本,原来赵梅在复习功课。

她见我背着书包,就用好听的声音对我说,还傻站着干嘛?快坐下来一起学习吧。

她在桌子的一边写,我则在另一边写。

写着写着,不会的我就问她。

偶然,抬起头来,我们俩的目光就会像上小学同桌时那样相遇,可是,现在赵梅的目光一点儿都不凶,看得我心里痒痒的,好舒服。

她见了我的样子会笑着说,楞什么神儿啊?

我则赶紧书归正传。

学累了的时候,赵梅递给我的是一个香瓜。我接过来掰开,把甜的那半递给她,我吃有苦尾巴的那半,可是,心里却是那么地甜。

我们俩除了一起复习功课,谈身边的趣事儿,从来没说过别的,可我不但知道自己是那么愿意跟赵梅在一起,而且我发现赵梅也喜欢跟我在一块儿。如果,有几天我不过去,她还向姐姐打听我,甚至,会在上学或放学的路上等着机会问我为什么不去。

我的心里暖暖的。

三、

我的学习成绩一直是上升的状态,可是,比我高一年级的赵梅还是先考上高中,离开我了。

我们再也没有以前那么多在一起学习的机会了。

我心里很失落,从赵梅去城里读书时起,我已经很少去姐姐家了。

姐夫便又揶揄我说,臭小子,人家赵梅不在家,你也不来了哈?

我不置可否,心里却空落落的,如果不是怕姐夫笑话,我辛酸的泪都得立即噼里啪啦地掉下来。

好在上天不忍心绝我。

赵梅刚刚出去读高中,数学有些跟不上,正巧村里有个跟她家关系很好的老国高数学极好,放寒假就给她补课了。

那位老人还是我的一个远方亲戚,老人正好已经在给我点拨数学好久了。

就这样,我跟赵梅又在一起学习了。

补课都是在每天的晚饭后,冬天的夜晚来得又是那么早,每天补完课了,夜都很深了。

老人只给我们俩补课,每天下课后,都自然是让我送赵梅回家。

赵梅诚恳地跟我说添麻烦了,却不拒绝,我也感觉是那么荣幸。

有一回,去补课的时候,天气还是好好的,等下课回家时,却北风怒吼了。

赵梅在我旁边走着走着,突然一个趔趄,就结结实实地摔倒了。

我赶紧把她拉起来,想拉着她的手往前走,她却说自己能行。可是,没走几步她却再次滑倒。我再拉她起来,我们就没松开戴着手套的两只手。只是我们俩谁也没说话。

我下意识地攥紧她的手,就想那样牵着她往前走,希望回家的路越远越好,很好永远都走不完。可惜,补课的地方离她家没有永远那么远,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。

在她家门口,我才依依不舍地松开她的手。她都进屋了,我还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儿发呆,竟然忘记自己正在冰天雪地的寒冷中打着寒战。

有一天补课中间休息时,补课的老学究看着我和赵梅突然笑呵呵地说,咦,我看你们俩倒是挺般配的,以后能成一家应该不错。

我心里乐滋滋地听着,没有出声,等着看赵梅的反应。只见正给老师倒水的赵梅,脸上立刻有了两朵儿红晕,可是,她却聪明地把话岔过去了:老师,您喝水,不然凉了。

被老师点了之后,我觉得离赵梅更近了,可是赵梅对我却和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。

我们照样一起去补课一起下课,还是我送她回家。一直持续到寒假结束。

只是,我们俩的关系还是老样子,我们什么也没对彼此说过。

四、

我考上高中也去城里读书了,可是,因为是普高,跟赵梅的重高离得远。平时,很难见面。主要是我没有理由去找她,哪怕我心里一直是多么希望能见到她,都没有机会。

放假回家,偶尔见到了,也是匆匆打听一下彼此的情况,就在特别关注的目光中赶紧走开。

赵梅对我说的很多的话就是,努力,咱们爹娘供咱不易,要争气。

我也把这话当成很高指示,牢牢地记在心坎,并且很用功。说实话,那时,我主要不是认为家里供养不容易,而是,如果我不努力,这辈子就没有可能跟赵梅在一起。

五、

我读高二的时候,高我一级的赵梅参加高考了。

高考的前一天,我觉得我应该去看望一下赵梅。可自己去,又觉得不怎么方便,就约上一个跟赵梅也认识的同乡一起去了。

我买了几个苹果,装在网兜里,同乡见了半真半假地开玩笑说,我陪你去当灯泡儿,还不奖赏一个么?我才很不情愿地给了他一个。

到赵梅的宿舍,由于有灯泡儿跟着,我理直气壮了很多。

我们坐了没十来分钟,聊的不外是“你成绩好、没问题、别紧张”之类的套话儿,可是我分明感觉到赵梅很高兴我去看她,也很喜欢听我说的那些话。

临走时,我把网袋里的苹果递给赵梅。

在她推辞时,我的同乡灯泡儿油腔滑调儿地说,你可得收下,这是人家一个星期没买菜省下来的心意,怎么能辜负呢?

我有些不好意思,赵梅更是不好意思得脸色通红通红的。

灯泡儿则大咧咧地说,你们俩如果都不要了,那我可拿走了,正好我只吃到一个没解馋呢。

我怕灯泡儿弄假成真,赶紧扔下网兜儿,扯着灯泡儿就往外走。

六、

那年,赵梅如愿以偿地考上了省城的一所师范大学。

激发得我更加用功了,可是,不知道是我脑子笨还是我方法有问题,反正我的成绩不但欲速不达,还倒退了,后来简直是节节败退。

春风得意的赵梅就在这时给我写了一封示爱的信,信是这样写的:

王民生你好!

也许,你没想到我会给你写这封信,我自己也是考虑了很久很久才拿起了笔。

上大学后,有好多男生追求我,可是,总觉得他们不是我心目中的那个人。

后来,我才想明白,那是因为你。

可以说,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,那么多年的那么多经历,都是为我们日后的相爱打下的基础。

虽然,我们俩谁都没说过爱,但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。根据那些交集,你也应该知道我是喜欢你的。

所以,我觉得我们俩相爱,应该是很好的。

你以为呢?

你曾经的同桌同学赵梅

某年某月某日深夜

读了这简短却真诚的表白信,激动得我捧着信的双手都颤抖了,我连思考都没思考,就给赵梅回了信。

我使出浑身解数,在热情洋溢的信里,用诗歌般的语言回顾了我们俩过去的那些经历,并告诉她我老早老早就爱上她了。今生能够得到她的爱,是我很大的荣幸等等。

此后,我和赵梅鸿雁传书不断,说不尽的是柔情蜜意,道不完的是彼此的思念,畅想的都是美好的未来。

赵梅不但给我寄送很多高考复习资料,还给我亲手编织了一件深红色的毛衣。她说那不仅仅是爱意的表达和倾诉,更是对我考上大学的深深祝愿。

我发誓一定要考上,总是书本不离手地学,可是,却集中不了精力,总是想念赵梅。看着书页上的字都是赵梅的模样和她那些热辣辣的情话儿。

影响得我考试成绩越来越差。

落榜,我越是不敢想越是不愿意想越出现这两个字。

我跟赵梅说,赵梅除了鼓励还是鼓励我,别的也使不上什么劲。

结果我高考落榜了。

七、

在我极其苦闷的时候,我知道我不应该祈盼赵梅,可我还是祈盼她能来信安慰我一下。

就在我几乎崩溃的时候,赵梅真的给我来信了。

我万万没想到是说跟我分手的,她说她在心里还是那么爱我,可是,爱情战胜不了现实。

我明白了,她是因为我落榜了,才抛弃了我。

更让我觉得羞辱的是,她竟然告诉我,暑假就要带新男朋友回来认门,怕那个时候,让我看见了彼此尴尬,所以才不得已在我很难过的时候告诉我的。

那一刻,我的爱情的天空彻底坍塌下来,砸得我头破血流、晕头转向,我顿时失去理智,奋笔疾书给赵梅回信,谩骂她是爱情的骗子。

我再也不想见到赵梅的信,更不要说见到她本人了。可是,赵梅却依然给我回了封信。

她在信中诚恳地说,你想想,我如果不爱你会接受你以前做的那些么?我知道跟你结合,你会想着对我好,可是,我们怎么结合呢?我上完了大学再回农村找一个对象,不在乎别人怎么说,可我们俩怎么过日子?我怎么也不能回到农村吧?你进城又进不来,与其坚持彼此的承诺将就走到一起,而必然过那矛盾重重的日子而终究离散,何如现在忍痛分手呢?你那么一个优秀的小伙子,找一个相当的好姑娘肯定是很容易的......

我读她信中这些话,依然怨恨她,可是,也不得不承认她说的话有相当的道理。

我不得不自嘲道:怪我自己没本事,怎么能怪人家变心呢?

八、

我结婚了,比赵梅还早结的。

赵梅结婚后,带着她丈夫回来,我还去看了他们。

在没人的时候,我对赵梅说,你说的对,很爱的人不见得是很合适结婚的对象,结婚只有很合适的人在一起才是对的。

赵梅却跟我连连说对不起。

九、

后来,赵梅在省城里教书,听说都是教授了。我在农村务农,不是大富大贵,却也是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。

我和赵梅再没什么联系。

我不知道她会不会偶尔想起我和我们那些过去,我却知道我自己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她。

而且,越想她越发现我一点都不恨她了。

每次听到情人这个词,每到张扬的情人节,我更是必然地想起都不知道如今什么模样的赵梅。在我的心目中,她永远都是那个我幼小时或者青春年华中的赵梅。

尽管我跟她从来都没有一个真正的拥抱和亲吻,今生都无法抵达她了,可是,她却是我永远的情人。

哪怕她永远都无法知道或不屑知道我的心意,只要我还能够思想,我就会在远方默默地不时淡淡思念她和祝福着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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