瓷 缘

瓷 缘

我深信，一切的偶遇都是缘分，今日突发奇想的西行，定是去赴冥冥中某个曾经的约定。

沿途新城如画，路旁江景诱人，都不是我要歇脚的驿站，西北三十余千米的唐汉古窑——铜管窑遗址，才是我的目的地。

此行，便是要了我的一个宿愿，寻访祖先的故事，打听关于“陶瓷”的那些前世今生。

漫步长沙窑的旧址，走在老街旧道，两边的雕梁画栋尤新，招牌旗挂正艳，斑驳的霓虹发出诱惑的光亮，告诉着过往的人们，今夕是何年。

山腰小径上的残陶碎瓷，我嗅到了沧桑的气息，隐藏在尘土的零零散散，就像是一段段唐汉过往的碎片，草木丛里残垣断壁的车间里，似有窑工炉前挥汗如雨的穿梭，山脚码头上的船夫，隐约传来装卸的号子声。

这是按下了时光的倒带键。瞧，绣女楼上“素胚勾勒出青花笔锋浓转淡”；听，渔姑船头求对“一筐无鳞，鳅短蟮长鲢阔口”；商贾匆匆，画舫歌舞，那繁荣盛世，何时湮没在像云像雾又像风阵阵窑烟里，又是定格在哪个世纪昨天？

收回思绪，在半山的一个残窑，仰望山头草木葱茏，依旧云卷云舒，俯瞰湘江北去，仍是百舸争流。山下新建的纪念馆，高仿唐汉模样，难想象的是颐和园重盖，会不会再是曾经的那个味儿？没有故事会重演，没有江水会回头。

谁能揭开尘封的秘密？谁会解读瓷窑的密码？脚下的碎瓷，似有小篆“我生君未生，君生我已老”的字样残存，正如我对它“君生我未生，我生君已老”般的遗憾，这广为流传的唐窑题瓷诗句，是陶工在倾诉一个自己的凄美故事，或是想讲述泥土怎样成器的历史？

若是对待感情，赵孟頫的妻子玩泥巴更比陶工高明，“把一块泥，捻一个你，塑一个我。将咱们两个一齐打破，用水调和，再捏一个你，再塑一个我，我泥中有你，你泥中有我，与你生同一个衾，死同一个椁。”

若是讲述历史，汝、官、哥、钧、定，五大名窑一时半会谁也讲不清。

在破旧的弃窑里，用心剥下一方泥，我想它一定就是我遥远的约定和一直的守候，要不，它怎么没成故宫屋顶的琉璃，也没有去做了大秦地下的兵马俑？为了今天，它错过了宁封子的鱼釜，否则黄帝出土的珍品怎会没你的身影？为了今天，它也错过了观世音手里的净瓶，要不怎不在庙堂享受人间香火？

它是那样的神秘，当不是普通的紫砂，亦非普通的瓷泥，绕指的余香怎么会经久不息？会不会出自黛玉的花冢呀，还是当年驿外断桥边寒梅零落成的泥？

我小心翼翼，深恐怠慢这千年等待，我要用怎样的心思，规划你未来的归宿？

我想捏你成花瓶，又恐被少女囚在深闺，装点空虚的光阴，任三枝两枝鲜花在你怀中枯萎；我想塑个酒盅，在月朗星稀的晚上，对影成三人，而谁又会煮上青梅，笑谈天下英雄？是雕为墨碟，让文人墨客写意山水？还是修为茶壶，让岁月和香茗同在肚中浮沉？

哎，要是被人说起“量小不堪容大物,两三寸水起波涛”岂不误了你的前程？还是放你原处，不变的初心，当是很好的缘分。

轻轻地来，轻轻地走，挥挥手，红尘俗世里，一切偶遇和一切的离去，都是缘分。